【原文】
嘉兴屠康僖公，初为刑部主事①，宿狱中，细询诸囚情状，得无辜者若干人。公不自以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②。后朝审③，堂官摘其语，以讯诸囚，无不服者，释冤抑十余人，一时辇下咸颂尚书之明。
【注释】
①主事：官名，一般来说掌握实权。
②堂官：衙门的最高长官。
③朝审：是明朝的一种审判制度，在秋后处决犯人之前，召集朝廷大臣共同复审死囚罪犯，主要是为了表示对人生命的重视。
【译文】
屠勋，谥号康僖，是浙江嘉兴人。他刚刚当上刑部主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睡在狱中，细细地询问囚犯们的各种罪状，发现有好多的囚犯都是没有罪而被冤枉的。但是屠勋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中有什么功劳，他秘密地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刑部主官。后来到了秋后重审的时候，刑部主官挑选了屠勋所提供的内容中一些事情来询问囚犯，结果囚犯们没有一个不服从的，释放了被冤枉的无罪人员十多个人，一时间百姓们都称赞刑部主官明察秋毫，十分英明。
【解读】
这段故事主要讲述的是屠勋为了避免冤案和错案的发生，亲自深入监狱调查案情的事情。
屠勋，字元勋，是明朝时期赫赫有名的官员，曾先后做过工部、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职，最后当上过刑部尚书。后来宦官刘瑾专权，屠勋不服从他，所以遭到打压，辞官回乡。死后谥号康僖。这段故事讲的就是他刚当上刑部主事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刑部就是一个国家主管各种法律和审核各类案件的部门，而刑部主事就是具体负责调查需要审核的案件的人。屠勋刚刚当上刑部主事的时候，就住到了监狱里，仔细询问每个犯人都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关进监狱的，可能是想看看是不是有被冤枉的人，好替他们平反。可是仔细地问过之后屠勋被吓了一跳，果真有很多犯人是被冤枉进监狱的。
其实，像冤案、错案这种事情的发生，有些时候根本就是不可能避免的，毕竟人不是神，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即使是在现代，在这个法律如此健全的社会，偶尔也会发生冤、假、错案，更何况是古代。古代审讯犯人的程序很不严谨，很多官员一开始就要求嫌疑人交代事情、招供，甚至有些官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事情之后就会严刑逼供，根本不会在乎犯人的感受，这样就让很多人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由于生命受到威胁而选择屈服，这样就会导致很多冤案的发生。另外，官员在审问犯人的时候缺乏必要的监督也是一个原因。没有人监督，官员当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最后向上汇报的时候说得清楚明白一些，是没有人会追究案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有些官员审问案情时就会草草了事，随便判罚，这也会导致冤案的发生。
再有，古代审问案情的公堂是一个十分严肃的地方。在一个严肃到死气沉沉的地方，一些胆小的人就容易语无伦次，甚至受到惊吓，这种时候他们就有可能因为无法辩驳而被关进监狱，这也会导致冤案的发生。还有就是人为制造的冤案了，利益的驱使经常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说，在古代冤案是平反不完的，因此有很多人对冤案的态度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很在乎的。
但是儒家学说倡导的是以仁治天下，本来就对严刑酷法不是很赞同，对冤假错案就更不能容忍了。而屠勋作为儒家圣贤的坚定拥护者，当然也是不希望看到冤假错案的发生，因此他才会在当上刑部主事后，住到监狱里去调查有没有冤假错案的发生。虽然他的这种做法也许不能彻底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但起码也是对自己良心的安慰，也是在做善事。
屠勋当上刑部主事的时候正处于明宪宗成化年间，当时太监汪直等人专权，控制军队和官吏的任免，因此导致社会腐败，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冤案的，所以，在屠勋和每个犯人都仔细交流过以后，果然发现了很多的冤案。屠勋是一个有慈悲之心和天下为公之心的人，所以在他见到有人是因为被冤枉而进的监狱时，他当然要想办法解救这些被冤枉的人，平反这些冤案。
毫无疑问，如果能把这些冤案全部平反肯定是大功一件，但是屠勋身为一个聪明人，是不可能自己独立去平反冤案的。先不说他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有没有这个能力，就单单是官场上的一些规则也不允许他独自解决。要知道，在官场中和上司抢功劳可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更何况在朝廷不是很清明时。
贪图功利、居功自傲的人，很可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功高震主的人基本上更是必死无疑。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劳越大，死得越快。就像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功劳大，连史书上都说：“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连汉高祖也称赞他“战必胜，攻必取”，刘邦的打半个江山都是韩信打下来的，功劳很大。之后呢，功高震主，被逼走上了谋反之路，惨遭杀害。再比如曹操打赢官渡之战的重要功臣许攸，也是因为居功自傲而死。许攸本来是袁绍的谋臣，后来因为得罪袁绍而在官渡之战中中途投奔曹操，并建议曹操奔袭乌巢，烧毁袁绍粮草，最终帮助曹操打败袁绍。可是之后呢？居功自傲，得意忘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连对曹操也是呼来喝去，最终曹操忍无可忍，就下令将许攸杀死。
当然，面对功劳或功劳过大的时候也可以选择隐忍，不去争夺功劳，或者是选取别的途径来获取功劳，有时候这是十分正确的选择。李白在《侠客行》中曾经写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做什么事情之后，不张扬，深藏不露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能选择功成身退的人是值得敬佩的。春秋时期越国大夫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最终灭掉了死敌吴国。灭亡吴国后，又怕自己功高震主，于是辞官归隐，享受安逸的生活。还有汉初三杰之一、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能的张良，在西汉建立后也渐渐不问政治，而是专心向往修道成仙。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他怕自己和韩信一样功高震主，从而丧失性命，这是典型的明哲保身之法。
屠勋毫无疑问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他在平反冤案、能救无数人出狱这么大的功劳之下，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做得更绝，他选择了隐忍，直接把功劳让给别的人。那么他是怎么做的呢？“公不自以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堂官，这里指的就是刑部尚书，刑部最大的官，也就是屠勋的顶头上司。屠勋没有把这个功劳占为己有，而是把自己调查出来的事情全部悄悄地告诉给了刑部尚书，让刑部尚书出面去解决这个事情。
有道是行善积德，只要做了善事就会有功德。平常大家都说做善事会有功德，这是正确的，但是并不仔细。因为功德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做了什么善事之后，大力宣传出去，通过这种行为使自己获得相应的名声，这是阳德；而另一种则是做了善事之后不需要让别人知道，只是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这就是阴德。
虽然都归属于功德，但是与阳德相比，阴德的善功明显要大得多。因为喜欢积累阳德的人做善事的目的或者说是动机并不是纯粹的，也并不是以一颗虔诚的心在真心实意地行善。他们行善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好的名声，让人们都知道他，记住他，或许会有什么深层次的目的在接下来要完成。而积累阴德的人就不同了。从他们默默地做善事不让别人知道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在真心地做善事，因为他们是真正不求回报的，也是以一颗虔诚的心真心实意地在做着善事的。古人所说的行善积德中的德指的就是要多积累阴德，因为古人也认为“有阴德者必有阳报”。而屠勋所做的事情，把本来是自己的功劳让给了刑部尚书，这样善事也算做成了，又不用自己出面就积累了功德，这就很符合古代人那种多积累阴德的思想。
直到这个时候为止，屠勋的善事也只能算是做到了一半，真正要看能积累多少阴德还是要看刑部尚书看过他的报告之后的反应。当刑部尚书看到屠勋的报告之后，也看出来了，这要是事实的话，只要是能为那些冤案平反，释放因为被冤枉而被关进监狱的人就是大功一件。他很心动，既有功劳，又有政绩，他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于是他决定对屠勋调查出来的案子进行重新审理。当然，早就已经定下结论并且已经报备刑部通过的案子，并不是谁说一句话就能重新进行审理的，这也是需要一定的机会的。幸好在明朝时候有一个制度为重新审理这些案件提供了方便，这个制度就叫作“朝审”。所谓的朝审就是明朝时设立的一种审判制度，具体的做法就是对那些被判为死刑却还没有被执行的普通犯人在秋后重新审理定案，这一方面是为了表示朝廷对生命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有一种避免犯人因为冤案而惨遭杀头的下场。这种审判制度就为刑部尚书重新审理屠勋所说的冤案提供了方便。
朝审到来的时候，刑部尚书就按照屠勋提供的报告来审问那些犯人，结果当然发现那些人都是受了冤枉的，案子也都是冤案。于是刑部尚书大手一挥，当场就释放了很多无罪的人。之后，刑部尚书的这种做法受到了全京城百姓的称赞，什么明察秋毫、办案入神、公正无私等评价纷纷向刑部尚书“袭来”，一时间，刑部尚书简直就是公平公正的代言人了。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刑部尚书有了功劳，有了政绩，也有了名声，收获是十分巨大的。但是纵观整个过程和最终的结果，好像都跟屠勋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获得什么好处。如果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整个平冤减刑的过程，看似和屠勋没什么关系，但是屠勋才是整个平冤减刑的过程中真正的幕后推手，是他先调查处理冤案，也是他提出让刑部尚书查证重新审理的。在这个过程中，他既不图名，也不要利，而是真心地想让那些被冤枉的犯人能够平反，获得真正的自由，因此他获得的是巨大的阴德。
多多积累阴德，自然会有无法想到的好处。不说别的，单说屠勋在后来能够当上刑部尚书，就和他积累的那么多的阴德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多做善事、多积累阴德十分必要。
本文链接：https://www.lfsx.cn/xiangjieban/341.html 转载需授权！
网友评论